黄氏蛇伤学术流派：解蛇毒，中医并非“慢郎中”

福建自古称“闽”，从字形即可见福建与蛇的不解之缘，多山多蛇多草药是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之所以在福建起源、发展的天然“土壤”。百年间，黄氏蛇伤学术流派薪火相传，已传承四代，世代医者用中医救治了众多蛇伤病人，成为全国唯一的“国家级”蛇伤学术流派。

走进吉祥山，听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传承人讲述中医解蛇毒的奇妙。

从“江湖客”到“国家级”中医学术流派

《黄守林和“蛇伤急救散”》《蛇医捕蛇》《蛇医世家》……一张张泛黄的旧报纸上记载着，黄氏蛇伤学术流派最雏形的状态——耍蛇卖药的“江湖客”、捕蛇行医的“土蛇医”。清光绪年间，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第一代黄金源先生以擅长中医外科，特别是毒蛇咬伤诊治，在龙岩地区颇有声誉。时常哪里有蛇出没伤害百姓、牲畜，都会请他或他家人去捕蛇、医治蛇伤。

△黄金源

1958年，政府高度重视蛇伤诊治，福建省卫生厅（现福建省卫健委）特聘第二代传承人黄守林到福建中医学院附属人民医院（现为“福建省人民医院”）设立蛇伤科。自此，“江湖客”成为了“福州大医院的医生”，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传于福州。

黄守林在祖传秘方的基础上，博采众“方”，从36位蛇医的256种草药中，比较性能药效、多次试验，配制成“蛇伤救治散”。之后相继创制出蛇伤解毒片、福建蛇药，广泛运用于临床毒蛇咬伤治疗，并著书《黄守林治疗蛇伤经验》、《毒蛇咬伤防治》规范蛇伤诊疗。因他对毒蛇咬伤诊治的研究、创新，被业界誉为全国“四大蛇医”之一。

▲第二代黄守林（左一）与黄守华（右一）在龙岩市中山路老店合影

到了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第三代，黄守林之子黄小宾考虑到福建毒蛇种类繁多，蛇药的治疗功效要更全面，他对父辈的组方进行调整，改良研制了蛇伤胶囊，可用于各种蛇伤及无名肿痛，提高了蛇伤临床疗效。

多年来，黄小宾带领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传承工作室科研孵化了多种特色制剂。其中，内服汤剂有三草汤、蛇伤十三味方等，外用药有蛇伤熏洗方等。此外，在蛇伤溃疡治疗方面，也有独到方法，如运用传统中医外科祛腐生新、煨脓长肉、肌平皮长等理念，能够减少机体损伤，尽量保全肢体功能。

“老师黄小宾及前辈们好像骨子里就有救治蛇伤的血统。”在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第四代传承人、福建省人民医院疮疡蛇伤脉管外科主任医师王世军眼中，老一辈中医对蛇伤的研究是具有工匠精神的，甚至可以从蛇的鳞片、骨架、伤口就能分辨出是哪种毒蛇咬伤。他们不仅研制蛇药，以前甚至以身试药，而且把蛇伤救治当成毕生事业。

1999年，在福建省卫生厅的支持下，黄小宾组建了福建省蛇伤救治中心，并担任救治中心负责人，负责培训全省基层单位开展毒蛇咬伤的规范化诊治，承担全省危重、疑难蛇伤病人的会诊、转诊工作。近年来，福建省蛇伤救治中心每年收治省内外慕名而来的蛇伤患者500余人次，治愈率达99.8%。

2013年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公布第一批64家全国中医药学术流派传承工作室建设单位，福建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位列其中，而且是作为中医急救入围的唯一一家。

▲以第三代黄小宾（中）为学术带头人的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传承工作室团队

没有抗蛇毒血清

中医药治蛇伤也奏效

“治疗毒蛇咬伤，人们一般会想到抗蛇毒血清。可福建很少有急需调运抗毒蛇血清的新闻，为什么？因为除了备有血清，福建省蛇伤救治中心充分发挥了传统中医药在急救中的作用，在毒蛇咬伤危急重症抢救治疗优势明显。”王世军说，在大众的印象中，中医药是“慢郎中”，可中医药在抢救危急重症蛇伤病人也是个“急先锋”。

△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第四代传承人王世军主任医师

2019年国庆期间，一个南平的孩子被银环蛇咬伤，在送往福建省蛇伤救治中心的途中，患儿出现呼吸暂停，急救车赶紧就近拐进福建某三甲医院先抢救。在儿科、神经内科无计可施的情况下，王世军赶过去会诊，制定救治方案，五天后孩子醒过来，后续在中医药的治疗下，痊愈出院，没有遗留后遗症。

“我老师黄小宾曾说，传统医学、现代医学都能在蛇伤救治发挥重要作用，关键是如何结合使用。比如，被银环蛇咬伤早期会出现呼吸衰竭，这时可以给病人插管，使用呼吸机，给后续中医药治疗赢得时间。”王世军说。

毒蛇咬伤，其症如火之急，如风之善行数变。其症虽繁，但总括之可归纳为“风、火”二字。蛇伤发病不离阴阳、气血、经络、脏腑、卫气营血、三焦，治宜辨证论治。火毒证辨证，主要采用温病学卫气营血辨证结合三焦辨证。风毒证辨证，以《伤寒论》、《黄帝内经》理论为指导基础，轻症以辛温解表为治法，多采用麻黄汤、桂枝汤；重症治疗，以“回阳救逆”为治法，多采用四逆汤加减。黄主任总结多年临床经验发现，风毒证重症多为阴证，以《内经》“阳不胜其阴则五脏气争，九窍不通”为理论基础，创新性提出“风毒证重症为阴毒”的治疗新思路，大大提高了毒蛇咬伤危重症抢救成功率。

2019年，王世军到三明会诊一位被银环蛇咬伤的重症病人，当时就参考了“风毒证重症为阴毒”的治疗思路。当时病人在ICU治疗，没有自主呼吸，靠呼吸机维持呼吸已三天，并且出现肺部感染。王世军综合病人病情特点，判断为阴证，以回阳救逆治疗原则，对症用药，经治疗7天后，病人终于苏醒，后续逐渐恢复自主呼吸，脱离了呼吸机。

把医治蛇伤当作一件善事传承下去

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第四代直系传承人、福建省人民医院疮疡蛇伤脉管外科医师黄玮杰说，他自小耳濡目染，常听祖父辈教诲从医要有“仁心”，也常看到他们在救治蛇伤病人时，总是先救命再谈其他，面对经济拮据的病人，他们还常常减免医药费。

对于王世军来说，他自觉有传承黄氏蛇伤学术流派的使命。他说，让他下定决心跟随黄小宾主任学习蛇伤救治，是他刚工作两年的一次值班。

“那天晚上大概10点左右，一个被五步蛇咬到右足跟的女孩转到我们医院，生命垂危。女孩母亲看到我就跪在地上哭着求我，让我一定要救她女儿的命。那一刻，我差点哭了。我打电话跟老师汇报病情，他马上就赶到医院抢救。命救回来了，可右足跟和小腿后侧肌肉都坏死了，当事人都做好了截肢的心理准备，可黄小宾主任考虑到的是女孩日后的生活。他采用烧伤创疡再生医疗技术，最终把女孩的脚保全下来。”王世军说，跟师的过程中，可以说每天都在震撼中成长，被黄小宾的医技、医德所叹服。

蛇伤主要集中在每年5月-10月，而且蛇伤病人往往“白天不来，晚上来；上半夜不来，下半夜来；工作日不来，周末来”。

“这样一个既冷门又复杂、收入微薄而医疗风险极高的专业，过去很多医院不愿意开展，也鲜少医生愿意学。但老师常和我们说，要把救治蛇伤病人当作一件善事来做，并带领团队几十年来坚持抢救蛇伤病人。近年来，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和福建省卫健委的专项经费支持下，我们每年举办学习班培训基层医生，把规范的蛇伤诊疗技术带到基层一线，降低了全省蛇伤的死亡率、致残率。”王世军说。

如今，黄氏蛇伤学术流派已在省内外开枝散叶。从传给直系传承人，到每年培训200多人次医生、每年赴全国各地分享蛇伤救治经验；从始于龙岩、传于福州，到在蛇伤高发地区的医院成立二级工作站，包括三明市中西医结合医院、宁德市中医院、晋江市中医院、建阳市中医院、尤溪县中医院、柘荣县中医院、长乐区中医院、江西吉安新干县中医院等等共17家医院。

孙思邈在《大医精诚》中道，习医之人必须“博极医源，精勤不倦”，也谈“凡大医治病，必当安神定志，无欲无求，先发大慈恻隐之心，誓愿普救含灵之苦”。王世军等传承人表示，中医药发展重在传承，重中医特色诊疗技术的传承，也重医德的传承。今后，他们会继续把黄氏蛇伤学术流派传承下去，充分发挥传统中医药在毒蛇咬伤危急重症抢救上的优势，造福更多的百姓。